如果社會學是一個糟糕的選項,那為什麼我還要出國念性別?
最近一文《社會學系是一個很糟糕的選項》在臉書上鬧得沸沸揚揚,該文宣稱社會學系出社會後難以在職場上找到工作,再者社會系賦予的都是負面思維,灌輸滿滿的加害與被害情結,最後該文也不認為社會系可以學以致用,認為社會系整天都只是無病呻吟,貢獻極低。可是如果社會系被批評的毫無價值,那為什麼大家還是要出國念社會學系,甚至還攻讀社會學呢?既然念社會學都已經夠糟了,為何作者還是堅持出國念「性別」呢?
社會學作為一種看待世界的方式
首先,社會學到底在說什麼?
在《見樹又見林》一書的序中,作者提到:「一個基本的社會學思考原則是:我們總是參與在比本身更大的事物之中,也就是社會學家所稱的社會體系。」簡單來說,社會學幫助我們思考看似個人的問題中,背後更龐大的結構運作機制。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和整個體系交互運作,如家庭、社會、國家,一個人無法真空於體制之外,就如人無法生存於沒有陽光、空氣、水灌溉的世界。
體制就是如此,看似無形卻又有形:它在無形之中形塑個人的成長與行為,它在有形之中改變了地景與城市風貌。社會學幫助我們以一副「透視鏡」來看穿個人生活背後的體制運作,這就是「社會學的想像」(The Sociological Imagination):人不再只是限縮於個人層次的範疇,也不再是個人主義的魁儡;人是生長在社會網絡與體制的,是受到團體與社會互動而茁壯的。社會學幫助我們『從「個人的煩惱」連結到「社會的公共議題」』,個人問題不再停留於個人層次,而是整個社會層次的議題。
於是,社會學關懷的是社會正義沒錯,但不是像文章「每天鬼吼鬼叫社會正義、關愛世人云云,但它對社會大眾的實質貢獻極低」那麼地狹隘;社會學關心的是階級/性別/種族等如何造成這個社會的不平等,「不平等」即是社會學家極力切入地要點之一。就像心理學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理學作用,社會學只要有結構體制的不平等存在,就有社會學扮演的舞台。社會學不只是「鬼吼鬼叫」,而是在每個社會的螺絲釘上運作,舉凡勞工、醫學、宗教、家庭、都市等,都有社會學家致力的地方。倘若這個社會沒有社會學,整個體制就會像失去重心的鐘擺一樣,偏倚權力大的一方,造成政府與社會失能。
念社會學就算了,還要出國念性別?什麼是性別?
然而,念社會學這種傳統學科就算了,為何想要念其中新興的領域「性別研究」呢?
當然,「性別」可以包在社會學的一環,卻也可以跨越學科與其他領域產生共鳴,如政治學、歷史學、文學、哲學、心理學、地理學等等,都可以軋上性別的一角。但是,這樣的研究取向卻引來許多人對我的問題:「那為什麼要出國念?念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一來,我對社會學依然抱有巨大的熱忱,二來又想要找到與心理學的平衡點,再加上我對性別研究特別有興趣,除了是知識上的熱忱外,重點是「性別」也和我個人生命歷程息息相關。後來,在歷經一番研究下,我發現台灣的性別研究依然是非常新興的領域,資源相對西方而言較少,所以毅然決定一拚出國讀書的夢想,申請了數間性別研究領域的學校,拓展我對性別知識的視野。
就如社會學一樣,性別研究戴上的更是以「Gender」剖析的放大鏡,來觀察社會日常中性別權力不均等現象。比方說,為什麼女性相對於男性,總是不敢一個人在晚上單獨在外面行動?為什麼養兒育女的職責通常落在母親身上?為什麼女人總是在職場上會遇到「玻璃天花板」的效應?這些都是因為「性別」而產生「不平等」的現象。再更用顯微鏡的方式觀察,我們可以發現,性別也總是和階級與種族鑲嵌在一起,如同社會學告訴我們的,使性別不單單只是個人問題,而是社會問題與政治問題。
有熱忱比什麼都還重要
然而,另外一個社會學與性別研究讓人質疑的點是:「未來能做什麼?」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但在思考這個問題時,必須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如果是為了錢,那很抱歉,念性別很難幫你賺大錢,它不如矽谷工程師是能給你年薪十幾萬的美金,也不能像律師一樣讓你Case客戶很多荷包賺飽飽,它付出的是對社會的貢獻,以及燃燒對學科的熱忱。當然,我並不認為念性別或社會學的就應該領那麼低薪,我認為這也是體制造成的問題之一,使資源不均等的倚靠自然科學,造成社會學等社會科學永遠都是預算不夠且沒人要念;我想問的是,如果這個世界都是看金錢來決定職涯的價值,那麼我們是不是永遠故步自封,侷限自己在某一個領域,強化了資源分配的不平等?
社會學告訴我們不要想著走「阻力最小的路」,這不是要我們都要成為正義魔人,或者永遠反抗體制與資本主義,而是融合知識實踐於自我的生涯中,做出取捨與妥協。社會學當然給我們很多批判的視角,雖然會使我們沮喪、難過與無力,畢竟個人面對體制機器永遠力不從心,但是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從社會學得到什麼?進而改善自己的思考與實踐能力。社會學不是要你永遠懷抱悲傷來看待這個世界,而是如何從悲傷中找到那一點改變的動力,那個動力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社會學與性別研究不是像該文所說的那麼一文不值,它可以是政府工作者、NGO非政府組織勞動者、企業主、研究員、作家、助人工作者,它可以帶給社會巨大的貢獻,從一點一滴的付出,匯集而成對社會的改變,就是社會學最重要的目的之一;社會學不一定逼你要仇視體制,而是如何在有限資源裡達到自我與社會的平衡;社會學更可以成為一種志業,幫助你在未來不同的職涯道路裡,依舊懷著一顆社會學的情懷來擁抱他人與自己,還有這個社會。這也是我為什麼選擇出國讀社會科學,因為它賦予我對生命與經驗的熱忱,性別與社會學給我的是溫柔體諒,以及改變的動力。
認識本文作者:J. J. Yang
從小在農村長大,幸運的在成長階梯上接觸了社會學與心理學,時而對現狀充滿熱忱卻又陷於無助。不愛正向思考,喜歡在痛楚中滋養自己的一片天地。喜愛旅遊、文學、電影、看狼人殺與無止盡的喝酒。畢業於紐約市立大學(CUNY)婦女與性別研究所,關注女性主義、酷兒運動、與台灣研究。
執行編輯:Vivi Lin
核稿編輯:Sophia 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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