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亞裔的暴力頻傳——種族歧視真的不甘我的事?
近期美國亞特蘭大的槍擊案件,激起亞裔族群的自疫情爆發以來的憤慨與不滿,紛紛在推特與臉書串聯#StopAsianHate,組織行動倡議與街頭遊行,以抗議不平等的種族歧視。而作為亞裔的一環,台裔該如何看待這場社會運動?又除了停止對亞裔的仇恨外,該如何剖析背後鑲嵌於種族、性別間的不平等關係?
3月16日在美國喬治亞州的亞特蘭大爆發了近期最嚴重的反亞裔攻擊案件,而在八位亞裔受害者中,更有六位是亞裔女性。此案件也逐漸在社群網站上發酵,人們紛紛以#StopAsianHate(停止仇視亞裔)聲援與呼籲社會停止對亞洲人自COVID-19以來層出不窮的攻擊案件,同時反對美國社會對於亞裔的漠視以及因疾病連帶汙名的種族歧視。
於此同時,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也近乎一周年。2020年3月13日也正是布倫娜·泰勒 (Breonna Taylor),一位黑人女性在熟睡中遭到警察射殺而死的日子。在各種種族歧視與性別暴力事件層出不窮的情況下,面對系統性的暴力與種族遺緒,以及公家機關對於攻擊事件的怠惰與消極作為,身為亞裔的我們,又該如何理解,起身反抗這個不平等的美國社會?
不僅是仇恨犯罪,更是赤裸的種族歧視
#StopAsianHate、#StopAAPIHate (AAPI, Asian and Pacific Islander) 如同 #BlackLivesMatter一樣在臉書與Twitter上發酵,大家無不轉發與譴責此類針對種族的暴力事件。然而,我認為,我們可以更根本的點出,此類案件不只是一種「仇恨」犯罪,而是一種基於膚色、臉孔與疾病的想像,根植於體制、系統的種族主義事件。
自川普對於COVID-19評論為「中國病毒」以來,攻擊事件就不斷在各大城市頻傳。舉例而言,在紐約就可以聽聞許多亞裔人士在紐約地鐵遭到攻擊,包括用酒精直接噴灑對方,毆打年長者,隨機攻擊「看起來」是亞洲人的人;甚至有人在自家倒垃圾時,遭到莫名人士澆淋酸性液體,造成身體大面積灼傷。據統計,光是從去年Covid-19爆發的三月以來,至今已將近有3800例亞裔攻擊事件。
但有人會說,我們又不是中國人,「中國病毒」確實是從中國來的啊?不行嗎?跟那些人說我們不是說中國人不就好了?
然而,我認為這樣的說法是有漏洞的。第一,川普作為一個美國領導者,在媒體的鎂光燈下直接把疾病與特定族裔做連結,是有它一定的影響力的。此番言論不僅煽動的是支持者的排外心態,更是賦予大眾對於特定族群的負面印象,因為是「他們把疾病帶來的」。這樣的說法反而讓該究責的中國政府隱形於權力運作的背後,把人民擋在前面遭受無差別的攻擊。
再者,我們當然不是中國人,但是對於一個種族歧視分子而言,真的要攻擊你的當下時是不會停下手來,先問問你是從哪裡來,再決定是否下手的。對於真的要攻擊的人來說,只要你是黃皮膚,你就是帶來致命病毒的中國人。種族主義者對亞洲的想像都是扁平的,不是日本人,就是中國人,管你是台灣人、韓國人、馬來西亞人、新加坡人,對他們而言,亞裔人種看起來都是一樣的,都是社會的風險。
就算很多人說「你就反回去跟他說你不是中國人阿」,實質上也完全無濟於事,拳頭下去就是下去了,言語暴力的產生更可以從台美人的經驗裡看見。因為種族歧視不會挑你的國籍,而是挑你的膚色攻擊。
是種族主義,更是基於性別的暴力
根據調查,遭受攻擊的亞裔裡有近七成皆是女性,加上這次在亞特蘭大的攻擊事件中的受害者,有六位亞裔皆是女性(其中四位皆為韓裔),顯示亞裔女性遭受到的不僅是種族歧視,更是基於性別的暴力。
事實上,在西方人眼裡,亞裔女人時常會被過度「性化」,這個「性化」的機制鑲嵌在一種「異國風情」的想像裡,不僅將亞裔女性物化與客體化成為西方人的「性玩具」,就像風味料理一樣可以隨時「嘗鮮」,亞洲女性更因此而被排擠到社會邊緣,認為她們就是個弱者,是個缺乏進步思想與「欠教育」的對象。
這樣的偏差想法更赤裸的體現在這次的暴力事件中。事情發生在按摩院,是個游離在「工作」與「性」之間的灰色經濟地帶。而加害者的說法是,為了解決自己的「性成癮」才痛下殺手,因為按摩店的亞裔女性工作者有誘發他性衝動的風險。但這從來不是理由,且為什麼專挑這些亞裔性工作者,更是我們值得深思的——因為她們的身分連帶的是多重汙名:亞洲人、女人、性工作者。
性工作者遭遇到的風險更可能是一種來自社會的「恐嫖情結」(whorephobic),因此她們遇到的危險可能是口頭騷擾、肢體暴力,甚至是暴力威脅,她們被認為是社會的「亂象」,擾亂「和平與法治」的社會安全;「性」一下被神聖化成不可交易,一下又被汙名化成助長暴戾之氣,加上又是非白人經營性產業,種種因素都可能引起白人至上主義的不滿與美國本位主義的反移民仇外心態。
因此,面對反亞裔的暴力事件裡,我們更可以看見種族與性別相互交織的圖像。亞洲女人不僅被扁平化成汙名的帶原體,更被形塑為帶來COVID與性紊亂社會的根源。
是恐怖主義,還是白人至上主義在作祟?
這次大規模反亞裔攻擊事件發生後,許多人不斷在Twitter上說,這完全是個「國內恐怖主義」(domestic terrorism)事件,因此必須要嚴正看待這個無差別殺人案。
然而,我不認為使用「恐怖主義」的修辭是恰當的,甚至我們可以看到民主與共和黨兩方都挪用這樣的說詞來確保自己的政治立場,例如「恐怖主義」就曾被共和黨用來形容Black Lives Matter的暴力運動,也被民主黨形容一月的國會山莊暴動事件。「恐怖主義」在政治場域被用到爛掉,好像所有大規模的社會動盪都可以叫做「恐怖主義」。
為什麼說「恐怖主義」不恰當?自911事件以來,「恐怖主義」被美國政府用來target穆斯林移民,包括穿戴罩袍、面罩的穆斯林女性,都成為政府監控的對象。恐怖主義成為一套理所當然的「知識」,用來排斥看起來是中東臉孔、黝黃皮膚的移民,因為他們可能是社會潛在的危險因子,他們可能是自殺炸彈客、是隨機殺人犯,是風險,是危機。
「恐怖主義」不僅無助於我們理解此類的社會案件,更容易助長對其他種族的歧視。因此,我認為,恐怖主義從來就不是社會的全貌,因為不管白人、黑人、黃種人都有可能是促成仇恨犯罪的人。但這種解釋沒有說明為什麼這波社會暴力只針對亞裔族群,反而抹滅了其中的種族因素,只讓加害者遁形於迷霧裡,永遠無法清楚體制如何運作。
因此,與其說是「恐怖主義」,不如說是「白人至上主義」操控了美國社會的體制運作,不僅合理化對於亞裔的暴力與種族歧視,更將亞裔的身分連結到COVID-19的污名上。
我們該怎麼做?Stand Up and Fight Back!
面對接連而來的種族暴力事件,身為少數的亞裔必須要站起來發聲反抗,就像Black Lives Matter要檢討的從來就不只是白人對黑人的歧視問題,而是整個系統與體制對於種族弱勢的排擠、汙名與邊緣化。亞裔在美國屬於少數人口,國家與社會的暴力對亞裔自始就是步步逼近;疫情前與體制的相愛相親,卻在疫情時被推到風險的最前端,這就是亞裔目前面臨的處境。
上街抗議、參與連署、轉發貼文、或者捐助非營利機構,都是很好的發聲管道。我們必須讓社會知道亞裔從來不是沉默的一群,我們的溫良恭儉讓是建立在種族弱勢的連帶與團結,不是白人至上也不是排外主義的種族主義上。Let’s stand up and fight back!
認識本文作者:J. J. Yang
從小在農村長大,幸運的在成長階梯上接觸了社會學與心理學,時而對現狀充滿熱忱卻又陷於無助。不愛正向思考,喜歡在痛楚中滋養自己的一片天地。喜愛旅遊、文學、電影、看狼人殺與無止盡的喝酒。目前是紐約市立大學(CUNY)婦女與性別研究所碩二生,關注女性主義、酷兒運動、與台灣研究。
執行編輯:Vivi Lin
核稿編輯:Sophia 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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